色情的力量不在于激发欲望，而在于它引发的问题。什么是猥亵？什么是道德的或是安全的？

无论我们是否观看或支持色情，色情的存在依然要求我们作出回应。而如今，问题变成了：什么才是真正的色情？

反色情运动在美国的文化战争中占据了几十年的核心地位，但到 21 世纪初，关于它的争论渐渐平息。智能手机的普及让色情传播变得太过便捷，几乎无法控制。色情与言论自由和技术发展密不可分，成为了一个复杂的社会议题。最终，一种不安的共识形成：只要这些影像由自愿的成年人制作，且藏在付费墙和年龄验证系统背后，就不再干涉。

然而，随着 AI 生成的色情内容逐渐渗透到日常生活，从餐桌讨论到家长教师会议，甚至出现在法庭上，这种共识可能难以持续。这个问题已经重新进入公众视野。Heritage Foundation 支持的“2025 项目”，计划在未来的共和党政府中推行，将色情定为犯罪，并对其创作者进行逮捕。

但如果色情是由算法完全生成的呢？此时，猥亵、道德或安全性的问题反而变得次要。关键问题变成了：什么才算是“真实”的色情？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作为一名成人娱乐行业的电影制片人，我亲眼见证了行业内的重大变革：从磁带到数字化的过渡、新型 HIV 预防措施的推出，以及免费流媒体和社交媒体对行业的冲击。色情产业历来依赖欲望、贪婪和幻想而生存，依靠表演和药物维系。尽管其形式和媒介多种多样，但唯一不变的是其中混乱复杂的人性——直到现在。

当 AI 生成的色情内容初现时，许多人将其视作一场小小的把戏，早期的图像因其滑稽、怪异而不值一提——例如啦啦队员有七根手指，目光呆滞。然而，几乎在一夜之间，图像质量飞速提升，达到了逼真的水平。虽然合成情色内容（如动漫和 CGI）已经存在数十年，但我从未见过如此逼真的色情。这些影像不仅是色情的创作，更是其浓缩精华——一台经过上百万张色情图片训练的机器的产物。性感的女郎、在同性情景中的直男名人、甚至在超市裸奔的女性——这些影像不再局限于网络的暗处，而是堂而皇之地出现在社交媒体上。它们引发了关于同意和隐私的新问题。这些全新的图像，正在悄悄改变我们。

2023 年 9 月，西班牙小镇 Almendralejo 爆发了一场危机。20 名女孩开学后发现，学校中流传着她们从未拍过的裸照。男孩们使用一款 AI“裸体化”应用，仅凭几欧元和一本年鉴照片，就能生成这些裸照。女孩们遭遇了欺凌、勒索，许多人出现了恐慌发作和抑郁症状，最小的女孩仅有 11 岁。面对这突如其来的科技，学校和家长束手无策。这些工具的出现速度远远超过了社会对话的进程，且不分受害者是谁。在那个学年结束时，类似事件已经蔓延到了澳大利亚、魁北克、伦敦和墨西哥。随后，AI 生成的 Taylor Swift 裸照在社交媒体上四处流传。如果连她都无法阻止这种情况，密歇根州的一个 15 岁女孩又能如何应对？

色情行业背后的技术发展从未因为争议而放缓。这个秋天，学生们重返校园时，AI 视频引擎如 Sora 和 Runway 3 也将成为关注焦点，这些引擎能够根据文本提示和照片生成逼真的视频。如果静态图像已经引发全球性的混乱，试想视频会带来怎样的影响，这些视频又会传播到何处？

随着色情内容变得愈加个性化，用户如今可以像点餐一样自定义他们的理想场景：选择男性、女性或跨性别角色，年龄从 18 岁到 90 岁不等，胸部或阴茎大小、晒痕、内衣颜色等细节；甚至背景可以是超市、教堂、埃菲尔铁塔，甚至是巨石阵；连天气也可以选择，如龙卷风。这一切也许只是数字的排列组合，但 AI 不受二元思维的束缚，也没有任何审美标准。它可以呈现那些被忽视的身体形态，例如成熟的、跨性别的和残疾人。高度定制的色情将不再需要真人演员——只需要一个问题的答案：“我究竟喜欢什么？”在好莱坞还在为 AI 的伦理问题争论不休时，人工制作的色情电影已成现实。名人甚至可能通过在深夜脱口秀中推广他们的合成性爱录像带来提高知名度。

AI 色情的进步还可能改变我们的记忆。AI 已经被用于扩展家庭录像，甚至将老照片变成动态场景。那么，当我们将这种技术应用于性时，又会发生什么？早期的性记忆往往会在我们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初恋的肌肤、失去的爱人、公交车上的陌生人。这些情色记忆的力量来源于那些具体的细节：一缕发丝、特定颜色的内衣、阳光洒在湿润的嘴唇上，或者体育老师那条红色的运动短裤。这些记忆恰好非常适合作为 AI 提示词。

色情和现实生活中的性是一个循环影响的过程。如果人们习惯了从情色媒体中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这很可能进一步改变他们对现实中亲密关系的期望。如果双方在第一次约会时，已经见过对方理想化的裸像，那么见面时的尴尬将会更加复杂。

随着界限的不断模糊，我们可能会看到“道德色情”的出现。未来的色情工作室可能完全不涉及真人演员、不需要片场或拍摄过程，一切都由 AI 生成。这对一些观众来说可能极具吸引力，因为他们可以确定，虚拟的演员既不涉及未成年人，也没有被贩卖或药物控制。

这一趋势早在 90 年代就已萌芽。CD-ROM（只读光盘）游戏、真人大小的硅胶娃娃以及互动性网站为成人娱乐引入了“互动”的概念。30 年后，AI 聊天伙伴和更加廉价、逼真的性爱娃娃正变得越来越普及。色情行业历来倾向于将所有技术融合，旨在实现完全的情色沉浸。AI 模型的逼真程度已经突破了“恐怖谷”效应的极限。不久之后，这些虚拟形象将由聊天机器人驱动，配合三维假肢，存在于虚拟现实的世界中。接下来，也许就是传说中的性爱机器人了。

那么，当我们将性爱中的“人性”彻底移除时，会发生什么？色情的定义总是与其时代的需求紧密相关。我们的时代无疑是一个充满孤独感的时代。疫情让我们更加习惯于将最亲密的时刻数字化，从视频电话探访医院，到在线举办婚礼，这一切都消耗了我们的社交能量。成人娱乐或许会填补这一空白。AI 生成的色情也许只是这种新型合成性文化的一个表现，而不是它的根源。在不远的将来，或许正是因为其“人工”的特质，AI 色情将成为我们感到兴奋的来源，而非让我们抗拒。